万向测速:20万踩缝纫机的人:城市容纳不了我们
标签: 发布时间:2023-12-30 10:31:06 次浏览
上图:在广州康乐村,有20万踩缝纫机的人。图为在车间里赶工的製衣工人。下图:康乐村内不少地方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厂房转租、转让广告。入夜,灯火璀璨的广州塔映照着珠江

  上图:在广州康乐村,有20万踩缝纫机的人。图为在车间里赶工的製衣工人。下图:康乐村内不少地方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厂房转租、转让广告。

  入夜,灯火璀璨的广州塔映照着珠江两畔鳞次栉比的浮华喧闹。几公里开外的“城中村”康乐村,20万製衣作坊工人正在亮如白昼的灯管下拚了命地踩着缝纫机。城市在此神奇地折叠了,断然隔出两个平行世界。30年来,一批又一批追梦者挨肩并足地从外省来到这里,创造了每天生产500吨衣服、撑起全国服装业半壁江山的“康乐村传奇”。他们以为付出了全部的青春和热血,便可以在这块“城市飞地”扎下根来,直至不久前一份“限期拆迁搬离”的告示通知,就像一扇命运的旋转门,将他们从“淘金梦”拉回冷冰冰的现实。

  尽管距离城市地标广州塔仅有20分钟车程,但在康乐村生活了20年的湖北人老郑,一次也没有去过。他和他的伙伴们,常年蜗居在占地只有一平方公里的康乐村里,夜以继日,循环不止。城市看起来很近,实际上很远。

  康乐村传说 一夜暴富不是梦

  2003年老郑来到广州时,康乐村周围还是阡陌纵横、鸡犬相闻。由于交通便利,租金低廉,这里自然形成了製衣工坊聚集地。初来乍到的老郑也由此开启了没日没夜“踩缝纫机”的人生,一周工作七天,每天至少13小时,熬夜加班到凌晨三四点也是常事。

  如今的康乐村,密集布局着5200多家小製衣厂,形成了年交易额超2000亿元的超级产业群,贡献了可观的税收,也为数十万人解决了生计。这里的人们,仿佛生活在“二倍时速”的世界里。为了尽快出货抢占市场,很多作坊24小时开着机器,招徕工人轮班上岗。白天,小作坊车间里的工人埋头赶制服装,拉布料的骑着电动车争分夺秒地穿梭在大街小巷;夜晚,当城市沉沉睡去,“握手楼”里数不清的窗口依然灯火通明,机器轰鸣声、烫衣机嘶鸣声不绝于耳。

  “生活在广州,唯一的感觉就是‘累’!”小吴比老郑晚两年来到康乐村。18年里,她在这里与老公相识、相恋、结婚、生子,从一个豆蔻少女蜕变成两个孩子的母亲。从“包吃包住”的集体出租屋搬出来后,自己租房打造了一方小天地。

  康乐村流传着不少“一夜暴富”的传说。“年初光着膀子进村,年底开着小车出村”的故事,是很多打工仔在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中支撑下来的信念,也是吸引无数外乡人前赴后继赶来“淘金”的永恒诱惑。

  老郑就是“将单车搏成摩托”的幸运儿。如今的他已是拥有200平米厂房的小老板,但“陀螺式”一刻不停的生活并未改变。他不单要亲自加班裁衣,每天还要来回抬送十几趟的布料。“熬完通宵,白天就去交货。睡个三四小时,再接着幹。”老郑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坚毅与麻木,仿佛在形容这个製衣村的生存状态。

  当年到此投奔老乡和亲戚时,很多人是冲着一线大城市的繁华热闹来的。但康乐村并未成为衔接现代城市生活的踏板,他们很少走出这片“根据地”,一年到头都生活在这个自成体系的小世界里,久而久之也便滋养出独属于这里的氤氲烟火气。

  逼仄拥挤的街道两边,美甲店、美发店、美容院一字排开,鄂菜馆、川菜馆、湘菜馆应有尽有,小龙虾、烤羊肉等摊位人声鼎沸。深夜的康乐桥河堤边成为临时的舞台,刚下班的女工们挽着手旋转,跳着双人舞,用“一晌贪欢”的沉醉,治癒着异乡人的疲惫和焦虑。

  对他们来说,康乐村犹如其名,是通往康乐生活的一条狭窄通道,虽然崎岖泥泞,但至少有光芒。他们以为,生活的旋木会一直这么转下去吧,直到一纸拆迁通知戳破了这个梦想。

  “本地村民将成亿万富翁,而我们剩下什么?”

  广州是目前唯一仍有大量城中村存在于市中心的一线城市。近些年,拆迁改造、美化市容的步伐从未停止。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期间,康乐村因人口密集、空间密闭而成为集中爆发、迅速蔓延的疫情“震中”,在城市治理者和周边市民眼中,它宛如一个畸形物,亟需整顿和改造。

  今年11月底,当地社区管理者贴出拆迁公告和规划图,限期厂房承租人在12月30日前完成搬迁,12月31日正式启动首期安置拆除工作。骤然间,整个康乐村弥漫着“树倒猢狲散”的兵荒马乱,20万製衣人面临着何去何从的艰难抉择。“我将整个青春奉献给这里,回老家什么都不会”,老郑叹口气说。“唉!城市还是容纳不了我们。”

  永新製衣厂的老板马叔,同样愁容满面,眼睛发红,身上还带着酒气。“我们在这里生产这么多年了,製衣产业从无到有,是我们一手一脚打拼建立起来的。现在只给一个月时间让我们搬走?”马叔回头指着一台台缝纫机,“这个厂开了十多年,大概有70台设备,还有这些老员工。”他说,搬厂损失的是整盘生意。“外面的地方我不晓得。离开康乐村,我不知道去哪里,我们怎么生存?去哪个地方生产?”

  “我们倾家荡产来到广州打拼,建立这个厂,我将全副身家都投入进去了。”马叔说,“村里拆迁后,本地村民将成为亿万富翁,而我们剩下什么?我们落下了一身病痛,血本无归!”

  的确如此,或许若干年后,这里将诞生广州新的富人区,高楼林立,富丽堂皇。没有人会记得,曾经在这里驻足落脚的数十万过客。他们与这个城市,始终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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